工程局奇人逸事(董老爷子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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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有一天骤降暴雨,有人看见老爷子变戏法一样把铜头拐杖变成了一把雨伞,雨一停甩甩水珠一收又是一根拐杖,他十分惊奇地说给支部书记老三八听,老三八十分和蔼地找我爸了解情况。

老三八问:“你爹解放前到底是干什么的?好像不是农民啊。”

我爸说:“是吃劳金的。”

“吃劳金是什么职业?”

“就是给资本家干活的职员。”

董老爷子

董老爷子是我爷爷,个头不高,小眼睛,对人恭敬,话语不多,走路小步轻挪,后跟有点拖。他每天左手拄着铜头拐杖,右手把玩着一串佛珠,早晨练五禽戏,傍晚打太极拳,讲卫生,懂养生。

董老爷子是公私合营期间由天津投奔我父母的。据我母亲说,威风一世的老人家来时神情暗淡,一点不嫌工程局条件简陋、生活艰苦。他是放弃了上海、沈阳、大连、烟台、青岛等大城市优越的居住条件,坚持要到工程局与小儿子,也就是我爸爸同住。

考虑到老爷子的特殊身份,我们政治觉悟不是很高、但十分孝顺的老革命爸爸对他爹讲了三点意见:一是吃穿不能再讲究了,在“三反、五反”等等政治运动中有钱人都没日子过,所以最好装成个中农模样;二是不要在外面乱说乱动,以免招惹是非;三是工程局是流动单位,百年后金身只能就地埋葬,回不了老家祖坟。

老爷子对小儿子的要求满口应承。说一解放就不讲吃穿了,要回归劳动人民的本色;咱又不在外面干工作,就在家逗逗孙女,不与外人打交道,肯定不给你们惹事;哪里的黄土都埋人,死后就地掩埋不用铺张。

“那也算劳动人民吧?”

“都是受剥削的,当然算。”

后来董老爷子再也没用过那根德国产的铜头拐杖。

大院外后排房子住了个老地主。他是土改后在老家实在没法生活了,走投无路之际投奔到水电局老革命女婿养活,成份不好自然多招女婿嫌弃,女儿嫌地主父亲重男轻女,没让她上学所以没有工作,也天在埋怨。老地主天天穿着黑粗布袄裤,打着绑腿,除了每天扫扫院子便无事可做。祖祖辈辈积下的一百多亩良田、十几口大牲畜一夜之间被共产了,家人四散飘零,自己还险些被镇压,老地主每每想起来就心有余悸唏嘘不已。在家里又不敢对女儿女婿提,遇到董老爷子后便有了倾诉对象。

每天一大早,在房山头一块僻静地方,老地主抄着手看董老爷子练五禽戏,冬天还帮着拿衣服和物件。练完了老哥俩就开始聊天,老地主痛心地说,董老爷子认真地听。几个月下来捻熟了,有一次老地主又在唠叨:

毕竟当了几十年大老板,老爷子虽然把水獭皮老虎皮的大氅改成蓝斜纹布面的普通劳动大衣,连毛领子都不敢外露,可他的一些习惯时不时会流露出资本家的习惯。对人谦恭有礼,让大老粗们觉得别样;手上把玩的物件多是别人没见过的;有时想方设法弄只烧鸡悄悄在屋里吃,都会被从门口路过的人看见或者闻到。

很快就有人悄悄问我爸:“你爹咋那么有钱?天天吃好的。”我爸说都是哥哥姐姐们孝敬老爷子的。

当时的工程局供养老人的家庭不多,主要原因是住房紧张。一排平房住了上十户人家,每户只一间或者一间半房,还有住半间的,这还要具有相当革命资历的人才能分到,资格不够的统统住集体宿舍。职工家属的吃、喝、理发、洗澡、看电影等等全部按人头供给,所以工程局对带家属控制的相当严格,就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也未必够资格。再说革命胜利了,翻身得解放的劳苦大众都在故土享受着胜利果实,愿意跟着革命子女养老的,不是成份不好、就是孤寡老人。

气度不凡的董老爷子颇引人注目。

毕竟是同一战壕里打拼出来的生死弟兄。汽车连很多人心里清楚这董老爷子肯定不是劳动人民,可是很长时间内、在各种政治运动中都有没人举报。大家自然而然地会想到:一个十四岁就提着脑袋参加八路,在枪林弹雨中沐血奋战了十几年的老革命的爹,哪能是反动派剥削阶级呢?在敌强我弱的年代参加革命就意味着赴死,哪个有钱人家会舍得让那么小的孩子打仗送死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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